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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28

    没有人,没有人回答。

    擅自进入别人家很不礼貌,博顺纠结了一下,决定不礼貌一次。

    “李白少?”他喊了一声。

    房间不大,客厅陈旧的桌子偏离了原来的位置,横亘在墙边突兀地歪斜着。

    这很奇怪,房间里充斥着凌乱的混乱感,博顺没再出声,放低脚步打开每一扇门。

    已经出声,有人的话肯定惊动了,放轻脚步没有用,但能让他冷静一点。

    两间卧室,门都是半开着。他推开离得近的那间扫了一眼,碎花被子上了岁月,不是李白少的房间,应该就是他外婆的,他关上门。

    推开另一间,视线停留在床上,他站定,缓缓吁出一口气,脊背放松下来,不再紧绷成弓。

    床上的人埋着头,缩成一团,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。

    博顺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,快步走了过去,“少少,怎么了?”

    手落到他头上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颤栗,被吓到了。

    他抬头,耳边的嗡鸣渐渐远去,重新感知到周围环境,面前站着一个人,手在他头上放着。

    他喉咙间滚动了一下,咽下干涩与恶心,声音难听,像是紧绷了许久,乍然开口,生理性地带着一层生疏,“……哥,我外婆死了。”

    博顺呆住了。

    李白少说:“都怪我,都怪我不听话,妈妈说的对,她说的对,我要是回来把火关了,外婆就不会为了茶叶蛋着急回来,她就不会在过马路的时候出车祸,怪我,都是我的错,外婆那么好的人,我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?我为什么不听话呢……”

    眼神里是浓重的化不开的悲哀,他在绝望,自我厌弃要将他笼罩。

    不应该是这样的,小胖子的眼里是纯正真挚的,这种阴郁的窒息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那是什么人啊!就这样把罪责推到一个孩子身上!让他独自去承受这份痛苦,就没有想过他会崩溃吗?!

    “该死。”他咒骂一句,俯身抱住了他,“哥在,没事,没事,我在这儿。”

    他安慰着,吻了李白少的耳廓。

    不代表着什么,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,只知道,要抱紧他,抱紧这个小胖子,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坠入深渊。

    “感受到了吗?我抱着你,温暖的,还有我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所有人都抛下了你,你不该是罪恶的承受者。”

    “悲伤吧,这一刻,我守着你。”

    “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轻微的抖动停滞一瞬,随即是更加猛烈的情绪,少年终于哭了出来,从得到这个消息,十七个小时的怀疑与厌弃,他缩成一团,摇摇欲坠,几欲掉下阴暗的深渊。

    外婆离去,妈妈推卸发泄,或许吧,妈妈说的对,他就是这原始的开端,那么好的人,给他做鸡蛋饼,每天关心他问他饿不饿的老人,离开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要关心他呢?别管他了,双手好了,早点离开好了,谁都不要管他了……

    “悲伤吧,这一刻,我守着你。”

    “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有人说。

    他哭了出来,用力地抱住眼前的人。

    “都是我,哥,都是我,我不听话。”他呜咽着。

    博顺温柔着拍抚着他的背,心疼又难过,那个老人,他见过一面,还给了他超多肉的馍馍,“不是你的错,少少很好,外婆也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该回来的,我该回来的。”他听不进去任何的语言,此刻只是宣泄,他要溺毙在这份难以承受的情绪中了。

    有根线牵引着,温暖有力的怀抱指引着他,“会好的,都会好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李白少睡着了。

    一夜没睡,情绪挤压着突然宣泄,疲惫不堪地沉沉入眠。

    博顺帮李白少盖好被子,眼睫濡湿粘连到一起,眼底可怜兮兮地染着一层红晕,他伸手在他眼角点了点,“小可怜啊。”

    李白少敏感地顺着熟悉的气息轻轻蹭了蹭那指尖,博顺低头与他头抵头,抿直了那皱紧的眉头,“真让人心疼。”

    他回去把门关上,又轻手轻脚地回来,坐在床边守着人。

    床边放着一本小王子,他拿了起来翻看,书里夹了东西,糖纸……和写着题的小纸片。

    “会留下痕迹的,我看到了。”小胖子以前说过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这样温暖的人,说了便做,一点点认真地存下他留下的东西,心里满满的,他抬手在心口点了点……唉,小胖子啊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小镇的饭店最好的包厢也有一股陈旧感。

    男人西装革履,手腕上高档手表反着一层冷白的光,他两腿交叠,双手交叉放在一起,他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女人,“这场意外我很抱歉,我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面。”

    女人眉目温柔,哀戚的气质冲淡了那份戾气,男人透过那层风霜痕迹不禁晃神一瞬,他认识她,年轻的时候算是一段初恋。

    “我会补偿你的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你要和我结婚吗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哥。”李白少已经醒了十分钟了,这是第五次出声,每一次都是呆呆地喊一声哥,空洞的眼会轻轻移动看博顺一眼,然后就会继续发呆。

    “少少啊。”博顺把鞋脱了,蹭到李白少面前,把他的头抬起来,头抵着头阻止他的头重新下垂,目光很近,“想一个人安静一点还是要我在在这儿?”

    “要哥在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博顺说:“我知道了,我可以说话吗?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李白少执拗地看进他眼里,不似之前的稚嫩,也不是痛苦包绕的阴郁,他长大了,是经历这份苦难之后的坚韧。

    “在这个世界上,每个人都会以各种方式消失。”他温声道。